第5章 .106

    1.人偶店（一）

    六月的太阳总好像要把地面上的所有生物都烤干似的，毫无保留地散发着热量。夏蝉也声嘶力竭地喊叫着，享受着这一生一次的狂欢，更为这天气增添了几分燥热。

    萧逸抬头看了看墙上那写着“444”门牌，又瞅了瞅门上那偷懒至极的“444号人偶店”这个名字纠结了几秒，还是决定进去看一看。

    当然，促使他做出这个决定的，就是那从门缝里漏出来的习习凉风。

    萧逸：我掐指一算，这里头定有空调！

    做出了进去之后花个十几块钱买个人偶给自家的堂妹当礼物，然后在里面蹭两个小时这个决定的萧逸，将手中那印有kitty猫的粉色遮阳伞收起，放入手中提着的书包里后，坚定地推开了半掩着的门。

    原本萧逸今天早上好好地在家里补觉，结果他大伯一个夺命连环call把他从床上给拖了起来，于是，在他迷迷糊糊间，肩上就多了一项护送自家堂妹高考的重任。本来这事是轮不到萧逸来的，可大伯家的生意貌似出了点问题，夫妻俩昨天就买了机票飞到其他城市去了，就留下萧若秋这苦逼的孩子，一个人去迎接第二天那场据说和人的一辈子都挂钩的考试。没办法，萧逸也就只能顶着一对睡眠不足的黑眼圈爬起来，在给自家的堂妹投喂了早餐之后，把她送到了校门口。

    本来么，这也不是什么大事，把人送到之后自己再回去睡个回笼觉就是了，可当他用那塞满了昨天晚上的战场情况的脑子稍微计算了一下之后，心塞地发现——来回时间特么的不够啊！

    作为一个没有自己的私家车，住的地方又离这所重点中学比较远的小市民一枚，萧逸光在这两点之间跑个来回，都足够他家小堂妹考完两场试了！然而是个人都知道，高考一上午只考一门科目。于是，还没来得及实施的原计划就这样胎死腹中了。

    在学校周围走了一圈，被那些小店里火爆至极的场面给惊吓到了，萧逸犹豫了一下，还是放弃了和里头的大叔大妈抢位置的念头。

    让萧逸感到心塞的是，现在的学校都兴清净，哪儿偏往哪儿建，除了学校周围的那一圈之外，那真是要多荒凉就有多荒凉，有时候真是走上几个小时，都见不着一个活人的。出来找地方乘凉的萧逸走了好半天，才终于找到了这么个地方。

    挂在门棂上的风铃随着萧逸的动作发出清脆的声响，一阵凉风迎面吹来，顿时，萧逸觉得浑身的毛孔都舒张开了，舒爽得不行。

    坐在柜台前面的是一个扎着马尾的女孩，二十岁左右的样子，素颜朝天的，正眯着眼睛看着手上的一张画满了鬼画符的白纸，听到门口的动静，头也不抬地丢出了一句：“蹭空调的请出门往左拐，直走三百米有个水池。”

    刚走进来连门都还没来得及关上的萧逸：……

    “当然，如果你付费的话两说。”将手里的纸张放下，女孩抬起头来，一脸认真地看着萧逸，萧逸很怀疑，如果她的脸上戴着眼镜的话，一定会推一下以表示自己的严肃，“按秒计费，不接受欠条以及物品抵押，你可以选择刷卡现金或支付宝。”她顿了顿，低头拿起手机看了看，“现在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分三十二秒。”

    被一大堆话给完全砸懵了的萧逸：……

    “那个……咳咳，”好不容易才缓过神来，萧逸干咳了两声，努力在脸上挤出一个不那么僵硬的笑容，“我不是来蹭空调的。”

    “哦，那我建议你出门右拐，直走三千米后再右拐，那里有家银行。”听到萧逸的话，女孩点了点头，给出了自己的建议。

    萧逸：……什么意思？

    “可以办理贷款。”女孩对着萧逸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。

    萧逸：……

    这家伙绝对是在嘲讽他买不起东西吧？绝对是吧？！是吧？！！

    虽然不是什么富二代，但家里条件也还算不错的萧逸觉得自尊心被狠狠地戳了一下——难道他看起来就那么穷吗？！

    低头看了看自己上身穿着的路边摊买来的红背心，以及下-身那条破了个洞的牛仔短裤，再加上脚上蹬着的一双人字拖，萧逸觉得……貌似这还真不能怪别人，也难怪他一进门就被当成了来蹭空调的。

    ……虽然这的确是事实。

    干笑了两声，萧逸没再解释，而是转过头，朝着摆放着货架的另一边看了过去。可这一看，却吓得他差点跳起来。

    只见那货架上面，不同年纪与性别的人或站着或坐着，动作与神态各异，唯一的相同点就是——都看着他。一双双黝黑的眼睛一眨不眨的，仿佛要将他整个人都看透似的。和这些眼睛对视着，萧逸的手心与后背不由自主地就冒出了冷汗来，刚刚还让他觉得舒畅的凉风垂在他的皮肤上，却激起了一阵阵的鸡皮疙瘩。

    身后传来的风铃清脆的响声让萧逸回过神来，他回过头去，就看到刚刚还坐在柜台前面的女孩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他的身后，将还敞开的门给合上了。这下萧逸才注意到，这个女孩比他要矮上一个头，当她从身边走过的时候，还带起了一阵不怎么明显的香气，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。

    察觉到了萧逸的目光，女孩抬头看了他一眼，笑着给了他一刀：“三分零二秒了。”

    萧逸：……

    莫名地觉得心口一哽，萧逸有种一口气喘不上来的感觉。

    深深地吸了口气，在心里默念了几句“对方是女人”之后，萧逸才勉强压下了将又坐回了柜台后面的人揍一顿的想法。不过也好在被她这么一打岔，萧逸也总算想起来这里是什么地方了，再转头去看那货架上的那些“人”的时候，自然也不会和之前那样受到惊吓了。

    不过，这些人偶确实做得挺精致的，栩栩如生的样子，要不是一开始就知道这只是人偶……不，就算已经知道了这些只是没有生命的人偶，萧逸都还是不由自主地感到有些心悸。也难怪这女人会觉得他付不起钱了，这些东西，看起来价格就不便宜。

    这么想着，萧逸走到货架边，仔细地观察了起来。

    这货架上的人偶的样子很齐全，从刚出生的婴儿，到垂垂老矣的老人，各个年龄阶段的人偶都一应俱全，大小也各有不同。最小的只有巴掌大，而最大的，却和真人差不了多少，有的甚至比萧逸都还要高一点。

    萧逸的目光落在了一个有着一头金发的玩偶上。她有着一双水蓝色的眼睛，皮肤白皙，双唇嫣红，身上的洛丽塔式繁复长裙更衬得她如同公主一般高贵。而更让萧逸感到满意的是，她的大小刚好适合一米六的女孩子抱在怀里。

    将玩偶拿下来颠了颠，发现这玩偶比自己想象中的要重一点，萧逸琢磨了一下，这点重量萧若秋应该还是能够承受得住的，就转过头去问坐在柜台后边的人：“这个多少……”“摸一次一百。”对方双手托着下巴，笑眯眯地看着抱着人偶的萧逸，补充道，“抱一下一千。”

    “……钱。”最后一个字这时候才落下，萧逸顿了顿，默默地把手里的玩偶给放了回去。

    “如果你说的是你刚刚放回去的那个的话……”目光在萧逸身边的那个人偶上停留了一会儿，女孩开口说道，“看在你是新顾客的份上，就不收你包装费了，就九百万好了。加上刚刚你抱的那一下，总共是九百万一千整，本店客人免费享受空调，所以这部分的钱就给你省了。”

    萧逸：

    忍不住怀疑了下自己的耳朵，萧逸抽搐着嘴角，小心翼翼地开口：“你刚刚说多少？”

    “一共九百万一千整，现金还是刷卡？”像是没有看到萧逸的震惊似的，对方兴冲冲地拿出了验钞机和刷卡机，双目灼灼地看着萧逸。

    萧逸：……

    确定面前的人真的没有开玩笑的意思之后，萧逸抖抖索索地指着一个比刚刚他看上的那个小了一圈的玩偶，问道：“这个呢？多少钱？”

    “不算包装费，八百一十万。”没有任何停顿地接口。

    “这个呢？”

    “六千万。”

    “这个？”

    “七千五百万。”

    “……”

    “……”

    一圈问了下来，萧逸发现，这屋子里摆着的人偶，原价就没有一个是下了五百万的！

    “那这个呢？”深深地吸了口气，乐白指向了他身边的那个和他差不多身高的人偶，开口问道。

    “这个是本店价格最高的商品，”看了那个人偶一眼，女孩的双眼弯起，露出了一个甜美的笑容，“其实也不算太贵，就九千九百九十九万而已。”

    萧逸：……再见。

    这特么的抢钱呢？！

    然而，在萧逸的手握上门把手的前一秒，他的背后传来了声音：“等等！”

    “有事？”该不会暗抢不成改成明抢了吧？

    “你在这里面待了七分零六秒，一共一千七百十六元，再加上抱的那一下，一共两千七百十六元。”拿出计算器“啪啪啪”地按了几下，她说出了最后的结果。

    计量单位居然不是“万”？莫名的，萧逸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。

    ……不，等等，这数字是怎么来的？

    女孩：（123……7）*601000=2716

    萧逸：……居然还是分段计费，呵呵。

    女孩：还有什么疑问吗？

    萧逸：……没有了。

    双眼无神地付完了钱，萧逸摇摇晃晃地往外走，结果他刚打开门，身后又传来了女恶魔的声音：“等等！”

    “又怎么了？！”总不至于他刚刚结账这点时间也要算钱吧？！

    “恩……因为我们挺有缘的……”

    有缘个屁！

    “所以，两个小时以后我给你打折吧。”

    萧逸：……

    “哦，对了，我叫唐越。”

    谁关心你叫什么啊！

    等了一会儿，确定对方没有再说话的意思之后，萧逸连忙窜出了门，那样子，跟逃命似的。

    听到身后地狱之门合上的声音，萧逸低下头看了看自己余额宝里一下子少了一大半的钱，只觉得心肝脾肺肾都疼。

    ……傻子才会再来这里！

    丢下了一句flag和一个中指，萧逸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家坑死人不偿命的店，然后……默默地在晒不着太阳的巷子里蹲了一个多小时。

    看了看手机右上角显示的电量，揉了揉有点发麻的腿站了起来，提起被他当做坐垫的书包，朝学校的方向走过去。

    这个点接近一天中太阳最大的时候，一路走过来基本看不到人，就连这宽阔的马路上，都没看到几辆车。可是大概老天就是看萧逸不爽吧，他刚踏上马路，走了没两步，横里就窜出一辆货车来，把还没反应过来的萧逸给撞上了天。

    甚至没来得及感觉到疼痛，萧逸就失去了意识，而留在他眼中最后的画面，就是恰好掉在他面前的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时间：11:09。

    和他走出人偶店时手机上显示的时间相比，不多不少刚好相差了两个小时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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